人面鸠残部从大瀛洲消失,就像海中蒸发掉一滴水,没有人留意,也没有人关心,但铁爪部不同,熊精是有主的,熊七力在妖域中殒命的刹那,远在数千里外的黑风山已然知晓。 其中的原因,要从熊王奎跋麾下一得力的谋士奎舍说起。 奎舍是熊精强暴飞熊后诞下的混血后裔。 飞熊虽然以“熊”名之,却跟熊族八竿子都打不到,事实上,飞熊是妖卫的一支,身形颀长,文质彬彬,不善近身肉搏,以妖术见长。 最为令人不堪的是,当年的施暴者是熊王的宠姬奎旋儿,被侮辱与被损害甚至连姓名都没留下的那个妖卫,最终不堪忍受折磨,嚼舌喷血而亡,其中的内情,无人敢在熊王跟前多嘴。 奎旋儿秘而不宣,怀胎三年才诞下奎舍,奎跋眼,就知那不是自己的骨肉,他留下幼崽,将其母投入鼎中,煮得稀烂,招呼亲信爱将一同吃下肚去,吃的人并不知道那是熊王的宠姬,赞不绝口。 奎舍之所以捡了一条小命,有赖于他的血脉。 熊族血脉低劣,冗杂不堪,缺少适合本族修炼的功法,多数籍着本能吞吐日月精华,打熬筋骨,只能干些粗活脏活累活,充当奴仆和炮灰。这几乎是所有妖奴都面临的难题,炼魂神兵固然能极度强化肉身,使他们中的佼佼者得以与天妖抗衡,却并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妖奴囿于血脉,无法修炼高深的妖术。 但令人费解的是,熊族每一代总有幸运的熊精脱颖而出,无须传授,自然就能领悟几手粗浅的妖术,在妖奴中亦足以称雄。与最底层的妖卫相比,熊族只欠缺了传承和积淀,若有机会,他们未必不能更进一步,摆脱妖奴的身份,晋升妖卫之属。 不过谁的后代能够成为幸运者,毫无规律可循,本着广种薄收的心态,奎跋布种可谓勤快,也不甚挑剔对象,但他的十多个子女,都是碌碌无为之辈,无一人能继承熊王之位,反倒是奎旋儿诞下的一个混血,襁褓之中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 奎跋为他取名“舍”,视同己出,抚养长大。 从外貌舍活脱脱就是他生父的翻版,颀长,俊朗,文质彬彬,只在眉宇间,有一丝熊精固有的狂暴野性。奎跋察数次,确信在奎舍体内,飞熊的血脉与熊族的血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某种意义上,奎舍并不是普通的混血,他是大瀛洲甚至七曜界从未有过的妖物,全新的纯血,若他的血脉能够流传下去,散播开去,七曜之下,从此又多了一族。 血脉的融合毫无道理可言,如果时光倒流,奎跋的宠姬再强暴飞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诞下的后代也不能这么巧,成就第二个奎舍。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奎跋把这些念头深深埋在心底,竭尽所能栽培奎舍,奎舍也没有辜负他,熊族流传下的那些粗浅妖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会而精之余,还能举一反三,琢磨出种种变化来。 生而知之,不外如是。在奎跋奎舍在妖术上的造诣已不逊色于下层的妖卫,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为此他不惜四处奔走,或乞讨,或威逼,或交易,从妖奴手中弄到了不少妖术,供奎舍研习。可惜这些妖术都不堪大用,只能借鉴一二,还不足以让奎舍突破瓶颈,更上层楼。 奎舍走到了熊精未曾踏足的高度,奎跋不能为他提供更多的机会了。妖奴中最强的那七个人,无一擅长妖术,他们都是把“炼魂神兵”修炼到极致的强者,在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也找不到幸存下来的天妖或妖卫,他们都被有权势的大人物收入私囊,秘不示人,在那里,奎跋的面子一点都不好使。 他只好把脑筋动到了人面鸠身上。 大战之后,人面鸠死伤惨重,能打的都死绝了,剩下尽是些不上台面的蠢鸟,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谁都可以咬上一口。但凄厉毕竟是妖卫中弃暗投明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在胡不归表明态度之前,吃香太难于试探他的底线,这么做是会掉脑袋的。 胡帅胡不归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人面鸠备受妖奴排挤,最终迁徙到杜节山落脚,这是奎跋殚思竭虑,合纵连横,运筹帷幄的结果。事成之后,他原本想把熊七力换成自己信得过的心腹,谋夺人面鸠王族传承的功法,又怕引起凄厉的疑心,反坏了大事。把熊七力放在杜节山旁迷惑凄厉,稳住他,等待机会,徐徐图之,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只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祭神台上熊七力的本命木牌就无风自燃,烧得像焦炭一般,辨不出模样。 奎跋独占黑风山,黑风山外,他还分封了大小二十七部,在众人熊七力的铁爪部是最偏最弱小最不受待见的一部,但就连熊七力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祭神台留下一块本命木牌,而比他强得多的族长却没这个资格,为什么他的供品寒碜得可怜,奎跋从来不当回事,为什么他很少去黑风山觐见,熊王手下的亲信却经常到铁爪部来巡视…… 熊七力死了。 奎跋沉吟良久,将奎鼐和奎舍招至祭神台,指给他们力的本命木牌。 奎鼐是奎跋的心腹,爱将,悍将,天生神力,又粗通妖术,如无意外,他将接替奎跋,成为黑风山下一任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