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青帝鼎是一根胡萝卜,一条诱饵,一个陷阱,即便葛阳真人不上钩也无妨,广闻派来得恰是时候,道门风光了数百年,盛极而衰,也在所难免。 周吉停下脚步,望了闻薰一眼,停顿片刻,似有深意。闻薰的心砰砰跳动起来,她读懂了他的眼神,或者说,自以为读懂了他的眼神,这是一个隐晦的信号,她需要做的,就要邀请对方介入广闻派的内争,站在她背后,将她扶上掌门的宝座。从表面看,需要扫平的阻力仅仅是闻铎和班阙二人,但她孑然一身,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拿的出手? 闻薰有些难过,心情忽然变得格外沮丧,现实是如此残酷,面目狰狞,所有玫瑰色的幻想都黯然褪色,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然而,不作出选择,命运会更加残酷。她将目光投向合龙辟水龟,投向龟背上那些幸存的师兄弟,肥的,瘦的,老的,少的,他们中的有些人,过去一直渴望压在她身上,未来当真会压在她身上,沦为人尽可夫的娼妇,或者某人的禁脔,直到年老色衰,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合龙辟水龟再度上路,摇摇晃晃追逐着“北海眼”,黑暗渐次淡去,远去浮现出山崖和隘口的轮廓,凝重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连季沉霭的肩背都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眼前豁然开朗,绿洲以摧枯拉朽之势映入眼帘,合龙辟水龟纵声长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广闻派的后辈弟子终于按捺不住冲动,一个接一个登上龟背,望着天地一片苍翠,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道门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功法,不是法器,不是宝材,而是繁衍不息的人丁。广闻派的到来补全了最后一块短板,为绿洲注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黄四海将众人安顿下来,嘱托师妹照应一二,匆匆赶去向师尊禀告。 合龙辟水龟伏在山崖旁,探出硕大无朋的脑袋,嗅了嗅风中的气息,张嘴叼下一株花树,蠕动下颌嚼碎了咽下肚,眯着眼睛怡然自得。众人纷纷离开龟背,徜徉于山水之间,泥土和草叶的芬芳抚慰着疲倦的心灵,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周吉目视闻薰良久,忽然举步上前,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头,大步流星攀上山崖,径直回转栖身的洞穴。众人目瞪口呆,如被天打雷劈,动也不动,一声不吭,眼睁睁看着他将闻薰掳去。闻薰软绵绵伏在他厚实的肩头,慌乱之余,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该当拼命挣扎,还是半推半就?此念一起,旋即醒悟过来,患得患失,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就意味着接受,这个男人看透了她的心思,代她做出了决定,从这一刻起,她就像三足青帝鼎一样,沦为他手中之物。 所有的念头一瞬间远去,闻薰觉得心中“咯噔”一响,有什么东西四分五裂,再也找不回来。她破罐子破摔,双手撑在周吉肩头,咬着牙鼓起勇气道:“我要当广闻派的掌门。” 周吉将她轻轻放下,摸了摸她的温软滑腻的脸庞,应允道:“好,你会是广闻派的掌门。” 山崖下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季沉霭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好笑,她对这初来乍到的祁甲并无成见,只是觉得他有趣,如此胆大包天,恣意妄为,多少年没见过了?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像四海师兄那般面上故作豪爽,心中计算得失,畏首畏尾,表里不一,又有什么意思!她好奇心起,有意去瞧上一瞧,他们躲在洞中,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踏出一步,又收了回来,觉得此举不通人情世故,果然是被那家伙带坏了。 阳罡阳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男儿真本色,人生行乐耳,畏畏缩缩是一世,快意恩仇也是一世,看中了只管去取,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其余俱是虚妄。杜千结脸上似笑非笑,祁甲如此急色,闻薰也不挣扎,这一对男女出人意表,一拍即合,重重打了广闻派一记耳光,闻铎班阙若不出头,日后何以服众? 闻铎紧闭双眼,不闻不问,班阙脸上的笑容终于换作了愁苦,他抬眼一一望去,广闻派的弟子围拢上前,面色不忿,这也是在所难免,至于其中有多少真诚,多少伪诈,多少幸灾乐祸,一时也难以分辨。他长叹一声,向季沉霭施礼道:“如道友所见,掌门之女为道门有力者掳去,此乃我广闻派奇耻大辱,敢问道友,道门欲如何处置?” 季沉霭神情一肃,淡淡道:“危言耸听,何来‘掳去’二字!”她早看出闻薰并未受制于人,亦无挣扎之意,她那句“我要当广闻派的掌门”,声音虽轻,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班阙沉默片刻,叹息道:“道友这是要将广闻派拒于千里之外了——不知贵门师长是何打算?” 季沉霭道:“班长老若心存不忿,何不亲自向祁道友分说?” 班阙顿为之语塞,那凶徒强夺三足青帝鼎,一举击溃天魔,心狠手辣,手段高强,闻铎便是前车之鉴,他哪里敢以卵击石。不过季沉霭如此偏帮,连言语上都不肯退让一二,出乎意料,令他措手不及。正尴尬之际,黄四海飘然而至,延请广闻派闻、班二位长老入洞府一叙,班阙顺势下坡,心中郁闷憋屈,又不便十分形之于色。 虽没有十分形之于色,终不免流露端倪,黄四海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