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菩提宫主陆海真人率众来袭,千余年间,此方天庭战火不息,连番大战,诸宫诸殿损失惨重,所谓太山不拒细壤,江海不择细流,天庭急需补充兵力,迫不得已,只能行涸泽而渔之下策,强征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真仙飞升。彼辈“以星力转换真元,借星屑洗炼肉身”,虽然炼就真仙之躯,却良莠不齐,神通见识俱有限,不堪大用。相形之下,陆离界太平洲古佛迦耶座下佛门弟子脱颖而出,可谓一时之选,尽归于碧落殿主沈辰一麾下,餐霞宫实力水涨船高,渐有崛起之势。 六欲天败退正阳门后,又过了数百余年,天庭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七宫,强弱之势此起彼落,渐形成瑶池为首,五明次之,餐霞第三的格局。瑶池五明二宫之强,维系于西华元君、魏十七二位宫主一身,高山仰止,众望所归,只是餐霞宫奇峰突起,令他人有些悻悻然,尤其是王京宫主曹木棉,深为之担忧。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紫微星现,帝子祭天正告三界,重立天庭一角,瑶池醴泉二宫率先来投,合力击退六欲天强敌,稳住阵脚,然则曹木棉冷眼旁观,天庭内忧外患,未可大意。内忧者,连番激战,诸宫死伤甚重,以至于无人可用,外患者,西天灵山,深渊之徒,如骨鲠在喉。星域浩瀚,虽说气机牵引,分久必合,但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迟迟没有音讯,天庭要回复到鼎盛之时,遥遥无期。 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原是正理,但如来定不容帝子坐大,该来的,迟早会来,一旦战火再起,王京宫拿什么去拼?就算侥幸拼赢了,还能剩下些什么?帝子可以不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只要仙界不失,便动摇不到根本,但对曹木棉来说,王京宫至关要紧,平侯、春秋、东渡、西渡、洗心、赤眉六殿若有闪失,只剩他孤家寡人,绝无卷土重来的机会。 归根到底,他不是天帝一脉的嫡系。 天庭是是非地,非清净地,诸宫合纵连横,在所难免,曹木棉决意自保,不惜甘居下位。西华元君独立特行,素无交情,餐霞宫主虽有交情,终究拉不下脸面,曹木棉斟酌再三,修书一封,着沈千禾送往五明宫,邀魏宫主前往王京宫做客,他于仙宫内设下酒宴,略尽地主之谊。 天庭三十六处仙界,各有其主,等闲绝不相通,曹木棉此举诚意满满,魏十七对王京仙界不无好奇,应允一行。 数日后,三头白犀牵引彩绘飞车,越过云山雾海,往王京宫而去,魏十七端坐于车内,沈幡子侍立在旁,怀抱雷音琵琶,随手拨弄,渐成曲调,有江南草长,杂花群莺之意。魏十七身边的几个女子,梅真人坐镇云浆殿,流苏道行浅薄,屠真修炼魔功,与灵机相冲,故此番应邀前往王京宫,魏十七只命沈幡子一人侍奉左右,她本是广恒殿主亲手炼成的仙傀儡,与王京宫有几分因缘,就连这代步的彩绘飞车,亦是温殿主之物。 望着沈幡子拨弄琵琶的身影,魏十七心神有些恍惚,心湖泛起阵阵涟漪,顿记起那化作齑粉的八女仙乐屏,月华轮转镜,记起秦贞,记起余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自从周吉逃离天庭后,有些记忆变得模糊,但有些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回忆不是对事实的复刻,而是记忆的再现,每一次回忆,再现的都是上一次回忆再现的记忆,每一次再现,都会下意识去掉些什么,添加些什么。他担心有一天,记忆里的那个女子,会变得面目全非,而他却茫然不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了拳头。 气机牵引,沈幡子感同身受,五指一划,琵琶声作铁马金戈,杀伐之音。魏十七哑然失笑,挥挥手命她停下,心绪渐渐平静。沈幡子偷偷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心中清楚,就在那一刹那,宫主起了杀意。滔天杀意,倾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尽的血与恨。是什么人,将宫主得罪得如此之狠,如此之深? 过了片刻,魏十七缓缓道:“天庭三十六处仙界,灵机各异,五明仙界与你并非契合。此番应曹宫主相邀,前往王京仙宫一行,是为难得的机缘,你出身王京宫广恒殿,灵机相合,当潜心体察,切莫错失良机,但有点滴所悟,受用无穷。” 沈幡子心中一动,低低应了声“是”。昔日帝朝华戏言,云浆殿有四大天王,持国抱琵琶,增长握宝剑,广目缠龙蛇,多闻持宝伞,暗指沈幡子、金茎露、帝朝华和屠真四女,如今帝朝华归于天魔殿,意识湮灭,屠真修炼魔功,不可回头,金茎露破而后立,根基终不稳固,有机会一窥灵机玄妙的,只剩下自己。沈幡子猜测,难不成宫主有意栽培,有朝一日,她也可如诸位殿主一般,独掌一方,自立一殿?此念一起,她微微摇首,素手如玉,下意识按在琵琶弦上,心道,与其费这个心神,不如留在宫主身旁,弹琵琶解闷,四弦偶发雷音,行杀伐之举,果能如此,又有何憾?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沈幡子于车内侍奉宫主,无人驾辕,三头白犀牛蹄踏虚空,奔走如风,安稳如山,直奔王京宫而去。往日里仗着殿主照拂,犟头犟脑,如今乖巧得不像话,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哪里做得不妥,糊里糊涂惹来大祸。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