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的夜寒冷而漫长,九阳狐皮帐内红烛高烧,温暖如春,莫澜取出酒肉,与契染相对而坐,吃了五七杯烈酒,两颊陀红,呼吸中带着酒香。酒色动人心,九阳狐皮帐是契染的旧人,然而帐中人只能算半个故人,莫澜不在乎这些,她将过去的那个契染抛诸脑后,也将远在深渊之底的阴酆王抛诸脑后,放纵自己恣意求欢,她不仅承受,也主动索取和给与。 长夜终于过去,旭日跃出海面,冰层大放光明,方圆万里没有一丝阴影。“三瘤蛟”从马皮中爬出来,用力跺脚,活动僵硬的身躯,又吞下一颗血药,借助药力驱散体内寒意,折腾了好一阵才暖和起来。出海去往冰川,不知何时才能回转,“三瘤蛟”挑出七八匹强壮的长毛矮脚马,放其去往南方觅食休憩,剩下的尽数斩杀了,剥皮取肉,裹成一个大包袱负于背上,试试分量,觉得行动无碍,又卸了下来。 契染立于海边,抬手虚虚一按,浮冰聚拢于一处,彼此挤压冻结,很快拼凑在一起,略具船形,无桅无帆无桨无舵,粗陋不堪,不过是一块狭长的浮冰罢了。 莫澜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也算船吗?” 契染踏上船尾,漫不在意道:“能渡海就是船,莫要挑剔,快些上来吧!” 莫澜纵身一跃跳上冰船,落脚处牢固稳当,波澜不惊,她用力踩了几脚,回声沉闷,船底出乎意料的厚,莫说三人,就算把所有长毛矮脚马都拉上来,来回奔个几趟也踩不沉。 “三瘤蛟”小心翼翼踏上船,挑个稳妥处,卸下马皮包袱垫在屁股底下,坐立不安,神情有几分紧张。冥海是小孩子脸,说变就变,别看这会儿风平浪静,保不定没多久风暴忽起,把冰船掀个底朝天。 契染拂动衣袖扫过海岸,冰船推开层层涟漪,驶向冥海深处。“三瘤蛟”抬头眺看天色,稍稍放下心来,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张马皮,将长毛编成绳索,在刀口处刺出一行窟窿,紧紧 绑在一起,反复涂上油脂,不使漏气,留一个小口,鼓起腮帮子吹涨了,麻利地绑住,做成一口鼓鼓囊囊的马皮筏。这是极北冰川生存的智慧,万一不小心翻进冥海,抱住马皮筏,也可多几分生还的机会。 他偷偷瞅了契染莫澜一眼,见二人稳稳立于船头,乘风破浪,意气风发,不大像需要皮筏保命,也就没有多此一举,主动凑上去。下层魔物很少能活到他这个岁数,活得久的好处是有眼色,知道自己在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是,老老实实当个向导,其他时候连屁都不要放一个。 没有桅帆,没有桨舵,冰船走得越稳越快,笔直驶向远处的冰川,丝毫没有偏离。“三瘤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啧啧称奇,心中猜测这大概就是“血气神通”吧,有这等神通,天下哪里去不得,中原腹地,花花世界,又何必到极北冰川来受苦,想不通! 冰船越驶越快,破浪前行,无移时工夫风云突变,狂风卷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下,甫一靠近,便碎作漫天水雾,荡然一空。冥海仿佛被激怒,酝酿十余息,掀起一道千丈水墙挡住去路,契染毫无惧色,抬起手来轻轻一按,水墙豁然中分,冰船如入无人之境,一穿而过。 莫澜立于契染身旁,目不转睛盯着他一举一动,毫不掩饰偷师之意,然而正如契染所言,法则之力微妙变化,她看都看不懂。冥海兜底翻滚,冰船起伏跌宕,时不时高高跃起,避开一个个暗藏杀机的漩涡,任尔风吹浪打,只作闲庭信步,无移时工夫便将风暴甩在身后,“三瘤蛟”备下的马皮筏没派上用场。 彤云散开,风平浪静,“三瘤蛟”佩服得五体投地,加开绳索,将马皮筏放瘪,卷起收好,不再为冥海风浪而担心。他坐在马皮包袱上,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体内血气徐徐流转,心无杂念,一生中从未如此刻平安喜乐,至于未来会怎样,他对契将军充满信心。 在法则之力的推动下,冰川疾驰于冥海,一分分靠近 极北冰川。在岸边遥遥眺望,冰川只是惨白一线,横亘千万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千丈高冰原充斥视野,不见其开端,不见其终末,从冥海拔地而起,直刺苍穹,海浪从亘古拍打冰川,岿然不动,不能损其分毫。 莫澜目眩神迷,脱口道:“如此庞然巨/物,竟然浮于海中?” 契染道:“冰川露出一角,沉于海下的部分更为巨大,堪比洲陆,可见冥海之深,深不见底。” 莫澜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如非亲身来到极北冥海,如何能想象天地间竟然有这等奇观!随着冰船渐渐驶上前,冰川高耸入云,沉默不语,她越发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一己之微,如何与天地相比?莫澜不禁长叹一声,喃喃道:“能亲眼见到这般宏伟壮阔的冰川,不枉此行,死而无憾……” 契染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有所感应,一语成谶,无心之言往往成为现实,莫澜的命运就此笼上一层阴影,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似乎看到了玉陨香消的一幕。莫澜却浑然不觉,半张着嘴,痴痴望着千丈冰川,良久才回过神来,苦恼道:“高不可攀,滑不留手,要上去可大不容易……” 契染操纵法则之力,冰船偏折一旁,绕着冰川疾驰而过,足足绕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