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转轮阴鄷、幽都阎罗为羽翼,迦耶终未能留下昊天,究其缘由,一则昊天绝非弱者,执拿一部血气法则,推衍千万载,屏绝深渊意志,独树一帜,自出机枢,二者昊天又从神佛残躯夺下无数资粮,道行一骑绝尘,凌驾众人之上,在极北冥海这等法则扭曲之地,深渊诸王插不上手,唯有转轮从旁襄助一二,于大局无碍,三则昊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意拖延,且战且退,迦耶纵然占得上风,仓促间却奈何不了他。 这一战令迦耶对昊天刮目相看。 迦耶执拿血气法则,臻于己身所能承受的极致,再多,则无法避免法则侵蚀意识,有沉沦之虞,昊天乃天人得道,根基道行远不及迦耶,甫一接战便落下风,毫无悬念。法则之争原本强弱判明,积小势成大势,无有通天手段,断难挽回,昊天却退而不溃,坚韧不拔,每每于绝境时横生一道血气之力,稳住阵脚再度反扑。迦耶数度被逼退,不得不打消速战速决的念头,耐下性子与对方纠缠,一分分耗去血气之力。 神佛残躯出世,法则之力纵横决荡,搅风搅雨,乱成一锅粥,连迦耶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僵持数日后,昊天主动弃战而遁,鸿飞冥冥一去不返,迦耶也没有去追,而是逗留于极北,踏波行遍冥海,寻找冰川遗迹,感应法则余波,确认此地乃传说中开天辟地之初,深渊始祖陨落之地。 始祖陨落,遗骸尚存,昊天从中得了好处,才强韧如斯。迦耶猜想他不遗余力拖延时间,是为余党收拾手尾创造机会,而幕后主使,多半是那不辞而别,回转三界之地的魏十七。此番魏十七搅动深渊风云,迦耶隐隐觉得与自己有莫大关系,是以契染现身之初,他约束转轮等不得擅离深渊之底,后来察觉天机有变,不得不插手主持大局,仍避免与对方正面冲突。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不得从心所欲,放手施为。迦耶乃深渊意志显化 入世,执拿深渊根本法则,能约束他的唯有“道誓”,他曾花费无数心力仔细推算,却骇然发觉誓约并非落在当下,而在未来。察觉这一点,迦耶才拿定主意,暂且放过契染,静观其变。 攘外必先安内,昊天乃深渊心腹大患,狮象搏兔皆用全力,暂不得分心,待到内患平定,倒要去往三界会一会此子,弄个水落石出。 先后二度与昊天交手,深渊之底是第一次,极北冰川是第二次,虽被他逃脱,法则与法则冲撞侵蚀,犹如水墨相染,昊天血气内不可避免染上了迦耶的气机,循着这一线气机,将有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更多次交手,深渊虽大,昊天终将逃无可逃,落入他手中。 冰川荡然无存,暴雨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天空阴霾万里,冥海波涛翻滚,吞噬大片冰原冻土,迦耶不知所踪,转轮、阴鄷、幽都、阎罗等先后离去,天地肃穆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时光依旧流驰,这一日,冥海深处汩汩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过得片刻,契染四仰八叉,如尸体般露出海面,半沉半浮,一动不动,隔了许久才深深吸口气,胸腹起伏,慢慢睁开眼,从龟息中醒来。赤日隐藏在云层后,阳光一点都不耀眼,海潮推着他东西南北四飘来荡去,不知去往何方,契染也不在意,只觉得海水似乎温暖了一些,他猜想自己已远离极北苦寒之地。 去往哪里并不重要,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处何方,迦耶找上门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契染将双手合在胸前,再度闭上眼,陷入久违的酣睡中,体内涅槃之力化作丝丝暖流,流转不息,身躯不知不觉转了半圈,波涛翻滚,载风载浪,托着他逶迤朝东南飘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而长久,再度醒来时,身上暖洋洋如浴春光,隔着眼帘兀自感到阳光刺眼,耳畔涛声依旧,倦怠尽去,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生机和力量。契染打了 个哈欠,伸手抓了一把细沙,凑到眼前看了看,沙粒从指缝间泄下,在他胸口堆起一个小小的沙丘。 契染慢慢撑起身,伸手遮挡阳光,举目望去,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他躺在一片静谧的沙滩上,身前是潮来潮往的大海,身后是生机勃勃的高崖丛林,海雕展开双翅翱翔于天空,他猜测这是个荒芜的海岛,离陆地应该不远。 契染摸了摸衣袖,囊中空空,连九阳狐皮帐都遗落在冥海,身无长物。他拍去身上的沙粒,哈哈一笑,沿着海岸绕了一圈,果然是个荒无人烟的海岛,极目眺望,视野尽头沉沉一线横南北,似乎是陆地。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他也不急于动身,攀上高崖寻了个干燥的岩洞暂且落脚。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契染的面庞半明半暗,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静静注视片刻,他小心翼翼摊开右掌,一点金光冉冉升起,明灭闪动,那是深渊始祖陨落时留下的一截残躯,虽被魏天帝以无上神通镇压,法则之力仍丝丝缕缕逸出,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缠绕交织,却又泾渭分明。契染试图将其剥离炼化,及至东方发白,所获寥寥无几,他沉吟良久,仍将残躯密密收起。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契染眯起眼睛分辨着赤日归属,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如风起浪涌,又渐次平息。他将杂念抛诸脑后,拨动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