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意抛出的一刹那,魏天帝只觉浑身一松,仿佛卸下一重无形的负担,步履轻松了许多。他拒绝浑天老祖伸出的手,断了一条退路,却也就此摆脱了束缚,气机勃发,没由来感到一阵欢欣鼓舞。 一些之前疏忽的细节涌上心头,魏天帝渐渐回过味来,当他成就上尊大德之时,知盈道人最先察觉,主动招引他至“阖水界”一叙,神不知鬼不觉在他身上做下手脚,碧蟾子得以施展神通,注视他一举一动。随着他不断穿渡时空,法则之力冲刷己身,这点小伎俩并不能持久,故此碧蟾子登门拜访,盛情相邀,并赠以浑天老祖一缕气意,这一缕气意既是指向清灵云海的路标,也是感应他行踪的标记,从此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浑天老祖之眼,无从遁形。 推测终究只是推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谨慎起见,他继续穿行于“玄元天”,迂回前行,逐一探访辰、填、惑、合岁四界,故意做出权衡利弊,最终选定“惑界”着手祭炼的假象。魏天帝逗留“惑界”许久,目睹血战爆发又平息,血气流转数周天,不见碧蟾子现身阻挠,这才确信他已摆脱了浑天老祖的窥视,无拘无束,来去自如。 “惑界”为血气法则所笼罩,天地浑然一体,无懈可击,魏天帝以神念推衍,要侵吞此界,须耗费海量星力,万载光阴,最终所获仍有不小的变数,未必能尽如人意。他摇了摇头正待离去,心中忽然一动,伸手接引星力,法则之线编织因缘,花费大半载光景,合拢作一颗莲子,随手抛落“惑界”,穿透厚厚积雪,落入冰原冻土下。 劫余业已陨灭,“惑界”血气流转,无人主持,法则种子沉眠于地下,并未触动天地排斥,魏天帝守候百日,确认无误,当即抽身而去,遁入“玄元天”中。星云缓缓转动,亿万星辰忽明忽暗,熠熠生辉,他深吸一口气,举步穿渡时空,径直回转故地。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能否成功,却要试过才知。秀禾道人穿渡时空,寻寻觅觅,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始终未能追上魏天帝,他心下了然,“玄元天”如此浩瀚,无有气意指引,撞见同道的机会何其渺茫,几近于无。他终于放弃搜寻,悻悻回转清灵云海,至通玄殿拜见浑天老祖,交还那一缕气意。 浑天老祖收去气意,神情漠然,并没有流露失落失望。秀禾道人默默站了片刻,忽道:“知盈道友曾说及,那魏天帝初入‘玄元天’未久,与之交谈之时,主动问起贫道根脚,他又是从何处得闻贫道之名的?” 浑天老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秀禾道友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秀禾道人道:“劫余陨灭后,为扫清余孽,贫道广播神念,四处探查劫余的下落,这些年陆续回转,尚有一十七缕遗失在外,多半陷入绝地,一时不得脱身,又或是惊动了同道,随手抹杀。贫道有意踏遍‘玄元天’,即便不能全数追回神念,也须弄清湮灭于何处。” 浑天老祖明白他心意,魏天帝主动问起,大抵遇到过秀禾道人一缕神念,或禁锢,或打灭,沾染上因果,由此追摄而去,十有八九能找到他根脚,虽然耗时费力,却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秀禾道人道:“内外有别,‘玄元天’上尊大德不足双手之数,每一分力量都不可轻弃,贫道无意与魏道友起纷争,只要他交出劫余遗下的几处地界,‘大荒界’外,额外再补偿他一些,自也无妨。不知老祖意下如何?” 浑天老祖沉思片刻,道:“如此甚好,两全其美。” 秀禾道人道:“追摄神念非是易事,可否请碧蟾子道友同行,帮衬一二?” 浑天老祖道:“碧蟾子在外未归,你且在崇阳殿等候,待他回转清灵云海,自会去寻你。” 秀禾道人心中一松,郑重谢过老祖,稽首退下。 通玄殿内空荡荡,浑天老祖伸手轻轻一拨,无数星辰渐次亮起,聚拢成一团转动的星云,骤然静止不动,酝酿百余息,缓缓反向转动,推动光阴回溯。无移时工夫,星云深处亮起一十七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彗尾向后退去,扫过无尽虚空,清灵云海翻滚如潮,一缕缕神念投入其中。 浑天老祖伸手攫取气意,托于掌心,双眼微微合拢,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通玄殿内万籁俱寂,唯有一团星云缓缓转动。不知过了多久,碧蟾子悄无声息回到通玄殿,静静伫立片刻,小心翼翼取走气意,转身离去。 当秀禾道人与碧蟾子离开清灵云海,循气意追摄湮灭的神念,魏天帝业已回到故地,伸手拨开时空,五指按落,界壁融开一道门户,仿佛察觉到丝丝敌意,血气扑面而来,如烈风横扫,吞噬万物。法则之力尚未近身,便湮灭于无形,魏天帝穿过界壁踏入深渊,心念微动,契染、重元君、迦耶、涂瑞、转轮、阴鄷一一现身,列于目下。 昊天陨落,血战平息,契染与重元君抢占膏腴之地,联手对抗深渊主宰,彼此对峙,已忽忽过去数百年,迦耶从沉眠中苏醒,道行更深一层,重掌大势,将涂瑞、转轮、阴鄷收于麾下。深渊酝酿着新一轮的血战,双方厉兵秣马,正当战局一触即发之际,魏天帝骤然现身,将狂暴失控的血气一举镇下。 深渊本源,噤若寒蝉,迦耶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