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渭孙重重地砸在地上,大地以他的脊背为中心,开出蛛网般的裂隙。
黄舍利是动了真怒。
她可以嘻嘻哈哈,可以斗嘴玩闹,可以不管什么尊卑高低,她也不在乎那些。但不能接受欺骗,无法容忍利用。
中山渭孙利用了她黄舍利的信任,把她骗到南域来,为他自己的私事站台!
为一份特色美食,为一处别处没有的风光,飞千里万里,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世家子来说,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权势地位的其中一面就是“任性”。
她想到了中山渭孙可能别有想法,但没想到中山渭孙能够这样愚蠢——为一个远在南域的朋友,做到这一步。
楚国在南域做事,中山渭孙一个荆国人跑过来干涉,还把她和姜望都哄来了!
龙伯机是朋友,她黄舍利不是?姜望不可能是?
她和姜望去边荒诛魔,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真正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生死履险,求斩真魔——随时有面对天魔的可能。
他们在边荒时时刻刻都是绷紧精神,丝毫不敢疏忽,虽然没有真正遭遇天魔,这几天的心力耗损,也是显见的。然而他们还是接受了中山渭孙的宴请,甚至不远万里飞来南域,是那么馋一口酒、那么贪新鲜,是从来没有被招待过吗?
无非是觉得中山渭孙是个还不错的人,愿意结交罢了。
但中山渭孙,根本没有珍惜。
或者说,在他眼中,姜望和黄舍利的善意,都是可以拿来交换龙伯机的筹码。龙伯机的生死大于这一切,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嗬……啊……”中山渭孙双手撑在地面,慢慢地将自己撑起来。
他披散的沾泥的长发垂在地上,他也直面黄土,用力地喘息,脸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泥里。
“我中山渭孙,今天,实在是卑劣啊。”
“两位太虚阁员,当世真人,瞧得起我,愿意同我喝酒,赴我的宴,这是给我颜面。两位以诚待我,我却以此诈之。我实在是丢人。”
“可是——”他抬起头,用他鲜血淋漓又沾满泥土的脸,瞧着黄舍利和姜望:“但凡我能想到一丁点办法,我不会这样糟践自己的名誉。”
“两位,我认识龙伯机很多年了,我们是意气相投、真正交心的朋友。这些年我受锢于名为‘中山氏继承人’的枷锁,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生活。我不上进的、放肆的、狂悖的一切,不敢叫人看到。”
“没有几个真正认得我的人。我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知道我无礼的一面后,还能当我是益友呢?”
“今日的南斗殿,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不小心就能摧毁太多人和事。我想在这艘破船上,拉一把我的好友。但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没有姜真人的力量,却有姜真人的心情啊。”
“我在楚国也认识一些人,他们帮不了我。”
“有唯一一个还算熟悉,也很有地位的朋友。可惜他叫伍陵,早前已经不幸。我不希望龙伯机是另一个我在南域的不幸了的朋友。”
“我说这些,都是腌臜的借口,都是在为自己解释。但是,两位真人,我并非要寻求你们的原谅。”
中山渭孙的金躯玉髓已经被重创,但他喘息着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能够为这件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我能付出什么。舍利姐,你不是一直对逍遥泉很感兴趣吗?我愿意把我逍遥泉的干股全都转赠给你。还有姜兄,你的云顶仙宫碎在天京城,直到现在都没修复不是吗?修复仙宫的材料,我帮你凑齐。
“只要你们帮忙说句话。”
他像一条岸上的干涸的鱼,竭力地仰看两位太虚阁员:“龙伯机只是一个神临修士而已,他对楚国没有任何威胁,楚国会卖这个面子的,只要你们帮忙说句话——”
“够了。”黄舍利打断他:“姜望的面子是怎么挣来的?是像你一样趴在地上乞来的吗?你把我们的面子看得太轻,又把自己看得太重!”
“你以为你中山渭孙有什么分量?你分量真的够,还需要利用我们吗?逍遥泉的干股算什么?老娘缺钱吗?老娘是喜欢赚钱,但多少人想送钱也送不到我面前来!”
“我本该亲手锤死龙伯机,给姜望一个交代。也让你知晓利用我的下场,以消我心头之恨。这才是我的脾气!”黄舍利抬起手指,点了点中山渭孙:“但我毕竟和你中山渭孙认识了这么多年。看到你现在这副没用的样子,我确实下不了这个手。但是你记住了,不会再有下次。过往所有,全部归空。”
中山渭孙惨笑无声,又看向姜望。
姜望一句话都不说,既不跟中山渭孙说话,也不跟黄舍利说话,径自踏空而走。
黄舍利抬了抬手,大概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一拂长袍,自往荆国回飞。
循规蹈矩、温文知礼的中山渭孙,任性起来太过分。他分明就是用他自己,来让人为难。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情。
她亲手打杀龙伯机,确实是个交代,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和姜望的交情,是她一次次主动结下的。中山渭孙和姜望哪个更有分量、更有未来,更是显而易见——但像她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