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之外的人以肉眼所见,便是立身天河的巨佛,横于中流,那庞似日轮的佛眸上,停着微不可察的黑点——那是帝袍披身的姬凤洲,以剑尖抵着佛陀的眼瞳。
而无尽的因果之线,便在他身周截断。
在能够看到因果之线的人眼中,像是看到一朵绽开的线花!
当然垂线如凋零。
在这彼此无分的交锋过程里,地藏看着姬凤洲身后无数飘飞而又垂落的因果线,用一种遗憾的眼神。
姬凤洲禁不住回头看去——
在所有断裂的因果线里,其中有一长一短的两条,在空中张舞了一个瞬间,便颓然地搭在一起,像一根枯萎的枝丫。
“陛下意在六合,天下尽为棋子……”地藏叹息:“岂知人算不如天算。”
姬凤洲向来是天子如渊,威福不测,此一时也不免立眉。
“咳!咳!咳!”
无尽冥府之外,东海海面之上,粗粝的海风迎面吹来。
同秦广王并肩而走的楚江王,忽然开始咳血。
此刻冥府正在无限生长。
立宇宙,全地狱,是胎儿已生,如婴孩将壮。
所有入主神宫的阎罗,都沐浴在神光之中,享受着冥府的福报。真神已然一蹴而就,阳神也非遥不可及。
那些离开冥府的阎罗,当然无缘此功。
更有如秦广王、楚江王这般对抗冥府者,在对抗的过程里也几乎耗穷了自我。
这时楚江王咳起血来,尹观一把将她扶住:“镇定!交给我!”
咒力如毫毛细雨,飞进楚江王体内。
瞬间逼出那突然发作的异种力量——但见楚江王眼眸中,一条符文锁链如蛇游窜。
无数根碧游针瞬间浮起,将它围住穿杀。
原来转轮王佘涤生埋下的手段!
大约是在冥府对峙的时候留下,本就是要延迟爆发,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真正战斗,故而一直拖延到了此刻。
尹观已经没有太多的力量,几乎是以自残的方式刺激咒力新生。
他一边把着楚江王的双臂迅速飞退,一边还待继续追索,却见那条被穿杀的符文锁链,瞬间裂成无数个微小的符文,向四面八方肆虐。
佘涤生毕竟也是墨家出来的天骄,转轮王毕竟彼时就有无限接近阳神的力量!他的手段并不那么容易抹消。
“咳咳咳!”楚江王连声咳嗽。
噗!
又喷出一大口血。
血液不仅染红阎罗面具内部,还从面具的眼窝处飞出,数滴飞溅在尹观清俊的脸上。
开出浓重的、小小的血花。
她咧开嘴笑,尽管有面具遮掩,不能叫人看到。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把尹观脸上的血液抹去。
但双眸一霎变作血红,无穷的杀意像是炸破了的水球,粘稠的鲜红的在她的眼睛里流淌。
她为尹观拭血的手,瞬间凝霜结雪恍如冰刀,倏而探向尹观的脖颈,直欲杀之。只欲杀之!
她又在这时犯了病!
不可自控的元屠之病!
尹观一把握住这冰刀,任冰雪在掌心割出血痕,又一手将楚江王轰来的拳头捉住,捉着按下去,恰恰按回了楚江王的膝撞——在这不止歇的战斗过程里,同时继续催发咒力,为她解决身体里关乎符文的隐患。
可元屠之病发作起来,一切只以杀戮为目标,楚江王本能将所有的力量都调动起来,试图挣脱尹观的钳制,将其杀死——她的力量本就所剩不多,此时一经催动,体内空空荡荡!
好比关楼垮塌,城门打开,营不设防。
千万个细小符文,瞬间肆虐此身。
“呕!”
楚江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填满了面容和面具间的空隙,顺着脸颊流下。
她看着尹观。
看着尹观!
可是眼睛也被鲜血糊满。
那么粘稠而又浓重的……
她的气息急剧衰落。
她的身体瘫软地挂在尹观身上。
这竟然是他们唯一一次拥抱——在她身死的这一刻。
尹观平举着双手,一时无措,海风迎面吹来,吹不动他被鲜血染湿的长发。清俊而苍白的脸上,血珠似露珠般点缀,又似烛泪滑落。
他像一座静默的横枝的烛台。
可是她的生命之火,像一支残烛,像被这海风吹灭了。
……
那搭在一起如枝丫的两条因果线,一长一短,本就同根同源。
短的那条因果线已经枯萎,长的那条……垂落在中域,景国应天府。
楼约指节粗大的双手,安静地垂在身侧。
这里是应天第一家,是他的家。
他独自站在幽冷无光的房间里,想着那么多年都住在这里的那个孩子。
她关在这里不能出去,不能见光,每天每天,是什么心情呢?
她早就在坐牢,所谓人生经历,只是辗转于不同的牢房。
家,御史台狱,缉刑司狱,中央天牢……
楼约在困住女儿童年的房间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天子亲征地藏,宗正寺卿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