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不是如此才对。

毕竟方才那一拳，他感受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一位天尊本身。

而他也是真真正正轰碎了对方的肉身，神薹，灵魂……粉身碎骨。

所以，陈公明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而他口中的“被你杀了一次”，也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有人死了以后，还能活着？

管他的，那就再杀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没有什么东西杀不死的，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无数次！

陈公明看到余琛又拉开架势，准备出手时，赶紧摇头：“我输了，您不必再出手——方才那一拳，我挡不住，无论来多少不同时间的我，也挡不住。”

余琛眉头一皱。

对方继续道：“在您眼里，钟代表什么？坚硬？刚猛？防御？镇压？或许都对，但却在五花八门的类别中，钟却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时间。”

陈公明盘膝而坐，开口道：“我修行钟之一道，反本溯源，创造出这婆娑钟殿，也领悟了钟之含义，时间真谛。

在这婆娑钟殿里，我存在与过去，存在于现在，存在于未来，钟界不灭，而我不朽。你只是杀死了过去的我而已，现在的我，仍在于此。

这是茱萸都不曾知晓的事。”

揭露了他“死而复生”的奥义。

同时，也暴露出了弱点。

“所以只要我把这婆娑钟殿打碎，一切就结束了？”余琛开口道：“若我是你，便不会说这么多话。”

“没用的。”陈公明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还有大概……一刻钟。”

余琛愣住。

就看他指了指天上最后一枚青钟，开口道：

“当初，在这婆娑钟界内，无数个我，同时参悟，同时冥想，哪怕天资愚钝，但勤能补拙之下，我领悟了一丝……时间的力量。或者说……寿元的力量。”

陈公明抬头，望向那好似永恒不变的青色巨钟，道：“我乃天尊，寿五千载，如今已逾三百余年，剩四千六百余载——如今我的几乎所有寿元，都在那天钟之上，以作交换。”

“交换？”余琛眉头一挑。

“是啊，交换。”

陈公明点头：“世间之事，有舍有得，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我要得到您的性命，自然也要付出性命。所以我将我的四千六百余载寿元，尽数献祭，以作为交换，来蒸发您四千六百余载寿元。

这便是婆娑钟界，最强大的一招，我将其称之为——天寿杀。

其术一旦发动，吾献祭多少寿元，您也将失去多少寿元。

吾失去四千三百余年，您也将蒸发四千三百余年，这不是攻击，这是法则，哪怕您立刻就将整个破碎钟殿碾碎，也是一样。”

陈公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颇为遗憾地看向余琛，

“我不得不承认，您天资卓绝，举世无双，同我等这种庸碌之辈，云泥之别。

倘若您不死，或许能达到我等一生都无法达到地可怕境界。

但可惜，您实际上的道行和境界，不过只有通天而已，通天者，寿千载。

您的寿元不够四千三百载，便……唯有寿元耗尽，灰飞烟灭一途。

便如此永别吧，素昧平生的年轻天骄。”

陈公明道，又喃喃祈祷一般，

“——若是有阴间，有地府，便请让下那十八层地狱，尝尽苦楚，受尽折磨，救赎吾之罪孽。”

话音落下。

那最后一口天钟，缓缓旋转起来。

每转一圈，余琛的形容，便苍老一分。

光洁的肌肤之上，布满了褶皱；漆黑的长发，变得苍白干枯；清澈的双目，缓缓变得浑浊……就好似时光岁月在他身上，加了无穷之速。

极速衰老。

寿元干枯。

听完了一切以后，余琛终于明悟了过来。

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余琛开口道：“这是时间岁月之道啊……我见了那般多的天尊，你应当是其中最难以应付，最难缠，最无法抵御地一位了。

可我有一点不解，我同陈天尊素昧平生，更不要说仇恨恩怨。

陈天尊为何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杀我？”

“无冤无仇。”陈公明双目之中，充满了愧疚，“我同您，的确无冤无仇，只有为何一定要杀您……”

他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天命，从我被老师收养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的……天命。”

最后，他抬手双手，划出一个完美的圆，闭目吟道。

“——归本溯源，去假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