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也想不到,走了这么一路,最后竟然扑了个空。他问屋主蝶姑去了哪里,对方也摇头不知,但说蝶姑通常晚上都在,如果晚上也出去了,估计要到早晨才能回来。不过,就算回来了也不会马上见客,必须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行。
他说到这里,便劝说周雨先跟自己回去,等第二天再来。毕竟周雨是有求于蝶姑,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如果惹恼蝶姑,非但不能解决问题,恐怕还会招来祸事。
这番话的前提,是建立在周雨前来看病的基础上,他却不知道周雨的真正理由。老实说,周雨非但不想求对方,心中反而充满了一股质问的冲动。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无论这一切是否和周妤的失踪有关,他都不愿继续等待下去了。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她。”他说。
屋主又劝了他几句,但看周雨的态度很坚决,实在无法说动,只能转而叮嘱起其他事项:待在屋子周围会很安全,不用担心野兽和毒虫,但绝对不可以破坏屋子,更不能自行进屋等蝶姑回来以后,不能做任何无礼的事情,如果她不愿意在白天让周雨进屋,就只能继续在屋外等着。
不能自己进屋。不能冒犯蝶姑。这两点被他翻来覆去地强调了数遍,又说以前曾有个外来者替家人求诊,因为心急,从窗户闯进蝶姑家中,结果整个人昏迷了半个多月,差一点就死了。
这是因为蝶姑不是普通的女人。对她不敬,会受诅咒。
周雨虽然对这类事情不是很相信,但这段时间的遭遇让他变得更加谨慎了。再者,他的目的只是见到周妤生母,至于其人的财产和生活并没有太大兴趣,更不打算做出非法入侵的行为来。
他见屋主表现得非常忧虑,便开口保证只会在屋前等待,也许后半夜蝶姑就会回来。
话说到这种程度,屋主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又跟周雨道歉,说自己必须尽快回家。蝶姑不喜欢外人逗留在她居处。无事之人来这里,会被她赶走,若是再来还会遇到马蜂和毒蛇。
周雨也不希望在外人面前提起周妤的事,自然不反对屋主的离去。他跟屋主道了谢,约定次日白天屋主替他买来水食,两人就分别了。
等到那位老人消失在枫林后面,周雨便绕着这栋屋子大概走了一圈。木屋四面有窗,空间能容身材细瘦的人勉强钻过,但用厚重的绣布紧紧遮盖着,从布中隐隐渗出一股草汁的气味。
虽然觉得这样的帘窗既奇怪也很容易突破,但周雨还记得和屋主的约定。最终,他什么也没碰地走开,去看了看屋旁小小的苗圃。
作为医学生,周雨的主攻方向是心脏外科。他的药学知识并不精深,草药方面更是几近于空白。光凭这些细小的苗芽,他一点都认不出是什么植物,只是因为屋主说蝶姑给人“看病”,所以才推想是中草药。
不过,这也可能是某种误解。周雨知道在巫鬼文化浓重的地区,民间对所谓“看病”的理解是很难和巫术区分开的。癔症、癫痫、中风,这些会使人表现怪异的病往往被当做中邪处理。这时候家属最先想到请的不是医生,而是神婆神汉。
从屋主对周妤母亲的敬畏态度看,她多半属于后者,至多是还掌握着一些草药知识。说实话,周雨对此感到淡淡的失望。他想象中的周妤母亲是更像艺术家、诗人,这样文雅纤柔的女性,而非独居山中、装神弄鬼的怪人。
在经历了那个怪梦后,他已无法否认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但在找到证明以前,他并不觉得因此就要承认宗教和鬼神也是真实存在的。至于利用这种现象来恐吓、牟利,那和诈骗无异。
如果周妤的母亲真的是这种人,那就不难理解周妤父亲为何要在家中消除她的一切痕迹。
看过苗圃后,他就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坐回屋前,静静地等待起来。
或许因为周妤母亲使用了某种驱虫剂,小屋周遭很静,听不见半点虫鸣。地上的草木翠绿欲滴,在夜里仿佛散发微微莹光,和来时路上那些浅嫩的新草完全不同。
周雨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眼熟。仔细回想以后,才想起自己曾在梦中看过类似的景象。如此夺目的绿,他在梦中那个废弃工厂仓库里见过。
是土质问题?还是加了特别的肥料?这方面周雨不是特别了解。他和周妤都不怎么喜欢园艺。他是因为卫生问题,周妤是单纯的不喜欢。
严格来说,周妤不止厌恶园艺,而是反感绝大部分和“自然”、“野外”相关的概念。她不喜欢江河湖海之类的水源,但更加讨厌山林渊薮,如果出门,都是去画廊、影院、艺术宫之类的地方。
作为风景画家的女儿,却厌恶自然风景,这点一度让周雨觉得无法理解。直到高中毕业,他才终于问出了这个疑惑。
那是高考结束后,班级组织的最后一次结业旅行。旅行地点由参与者投票决定,最后结果是去黟山看云海。
周雨并不很喜欢远行,但身为班委,自然而然地有着组织活动的义务。周妤也决定和他同去。
那时两人从未说明过双方的关系,班内不少人仍把他们当作兄妹。每次到了这种场合,周妤非但不予澄清,反而有意无意加剧着误会,像把这件事当作某种无伤大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