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能看到埃松脸上的犹豫,事实上她能看到更多,例如埃松没有拿枪的那只垂下的手上已经握皱起来的纸张,虽然只能看见“抚养授权”这几个字,不过也足够了。
“请不要用枪指着我,父亲。”嵯峨依然维持着一成不变的脸色,“我很害怕,如果这些小家伙要保护我,我无法控制它们。”
埃松脸上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对于造成实际危害的个体,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消灭。我做过了那么多的努力,只是为了不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
“您清楚的,这改变不了,就像人需要呼吸一样,我和它们天生就会互相吸引。”
“因此,这是我的错误,不是你的。”埃松摇了摇头,“孩子,如果我能不为情感所动,把你身上的异常如实上报,早进行防护,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我的不对,我……没能当你的父亲。”
嵯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愕,她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埃松已经扣下了扳机。他脸上的痛苦简直让陆凝怀疑他要自杀,但子弹还是准确命中了嵯峨的心脏部位,带出了一蓬鲜血。尚且是孩子的娇小身体甚至腾空了那么一两秒,然后摔在了地上。
同时摔在地上的还有埃松的双膝,他绝望地看着已经倒下的嵯峨,眼眶泛红,他挣扎着向前挪动了两步,捏紧了手里那张纸,却没有注意到一只红蝴蝶正在扑扇着落在了他的脑后。
一瞬间,埃松的双目骤然瞪大了,他试图抬起手,四肢却失去了力气。
而嵯峨却躺在地上开口了。
“您对我很好,父亲。还有阿嬷,护工叔叔阿姨,大家都对我很好……可是你要杀了我,大家骂我是怪物。虫子,你们说那是坏的,可是它们不想要我死,即使现在这样,它们也会救我。”
“嵯峨……”
“我不理解。”
粉碎。
陆凝挥起的刀将这片世界切开,她已经观察过很多遍记忆的切换方式了,已经基本肯定这些记忆是一些残渣的连接。“蝴蝶公主”最主要的那些记忆恐怕都已经被抽走化为了之前见到的各个房间的一部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无害的残渣而已。
“它们可以吃掉别人的脑子,用来修补我受过的伤。我知道它们对我的爱没有一丝掺假,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嵯峨幼年时的声音在周围缭绕,被陆凝切开的世界周围只剩下虚无和空洞,毕竟除了这一段童年以外,嵯峨的一生再也没有什么美好留下了。
陆凝抬手向背后一捞,抓住了那根连接自己和对方的触须。
“那就别忽略他们的好意!”
刀刃将触须千刀万剐,陆凝凌空跃起,下方那无数利齿再次张开,已经腐化发黑的蝴蝶们正在从那颗不断流出眼泪的眼球中飞散出来。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
这些嵯峨的记忆碎片只能尖叫,仅余幼童时期连心智也已经退化到了那个时候,周围疯狂舞动的触须再次缠绕上来,和刀刃相撞,碎裂,散发出仿佛虫子被踩碎时的气味。
“如果别人对你好!那就去回应他们的好意!否则就会像你一样,否则就会”
陆凝背后的长袍翻滚而起,如同墨水一般卷起这里纷飞的记忆碎片,那些已经惨淡到无法维持完整的记忆片段再一次染上了墨的颜色,黑痕沿着手中的短刀交织扩展,将刀身彻底包裹,化为了一柄图案缠绕的楔。
“像我一样!”
她掷出了楔,那尖锐的记忆带着墨晕粉碎了一条线上的黑蝴蝶,准确钉入了那颗恸哭的眼球,更多腐臭肮脏的液体随着这个伤口的撕裂而从内部喷出,但是越是喷涌,反而越接近正常的鲜血颜色。
“这到底是……”
“坚固的自我认知。”
一条金色的火线绕到了陆凝的手腕上,将她拉扯了起来,晏融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轻松的笑意:“这个场景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恐怕就是这个了。”
陆凝扭头看了看身后翻滚的墨色,“忽然昨日”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柔如液体一样将她托在空中的无穷回忆,但是陆凝知道那财宝应该已经化为了什么。
“国王的安排恐怕就是这个,融合财宝只是找到了和自己相性较好的那个,但是财宝依然是国王的记忆和情感。”晏融展开金色的火翼,从上方慢慢落下来,她身上还连接着红色的神经,甚至一些眼球开始从身上钻出来,不过很快也就被火焰烧却。
“而现在这是……我们自己的?”
“不死的人会变成最大主教那个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精神会腐朽,对自己的存在会产生怀疑。尽管我也不觉得这种给自己创造一个外壳包裹起来的方法是正确的应对,可是这恐怕是国王失踪之前最后的努力了。”
“国王……”
“别发愣了,咱们得上去。”
这时陆凝才看到晏融身上延展开的火线可不光是绕到了她一个人,周围还有好几根细密的火线将下方的人牵引了上来。
“能突破那个记忆牢笼的人还真是不少,不过底下的东西更凶残一些。”晏融毫不费力地将这些人拽在了空中的安全距离。陆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