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脑中仿佛被千万颗陨石砸中,在毁灭与重构间挣扎求生。
他艰难地捋着无数记忆的彩色线条,清醒又迷离地剖析自己的情感。
千年时光,漫长岁月中,有太多值得深刻记忆的人和事。刀匠,旧主,辗转,供奉……
人类手心的温度,擦拭刀刃的湿痕,剑影刀光的战场,死寂空旷的墓穴……
再清晰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褪去,那些热血、悲伤、无聊的过去已恍若隔世。
自他以付丧神之身被审神者召唤,第二次“人生”,他全部情绪全部爱重交汇于一人身上。
——起初是无关风月的好奇。
优雅亲和却充满谜团的人类主公,仿佛天生没有脾气,不懂拒绝,不懂惩罚,固执地守着旧时代独特韵味的礼仪。
鹤丸只想如万千同位体一样,在无伤大雅的惊吓中找乐子,遵从付丧神的本心,与审神者亲近再亲近。
——然后是被默许的得寸进尺。
背后突然出现的惊吓,切合心意的礼物,借伤口讨来的肢体接触,夜间天知地知的私会……
任何一环,只要审神者硬下心拒绝,他便鸣金收兵,遵守主公的底线,再不逾矩。
可是人类审神者懵懂的回应着,如同无害的草食动物,放纵付丧神内心的野兽,不知者无畏地开放了自己的领域,欢迎掠食者的入侵。
本丸近一个月安宁平和毫无波澜的日子里,在白日,鹤丸常常随行贴身陪伴主公。他是比长谷部更“贴心”,更懂得刷存在感的好近侍。
夜里,主动提出守夜的鹤丸,躺在天守阁外室的小榻上,睁着眼睛回忆的,不是能把人逼疯的孤寂过去,而是如今有同僚、有主公,无挑战心跳的大惊吓,却可以随时制造雀跃的安稳当下。
侧耳倾听审神者有序的呼吸声,辗转反侧间总是联想起部屋里,存放在床头柜下层的,那张许诺审神者永远不给别人看的照片。万屋黑黢黢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下,白衣君子羞涩摆手,偏头逃避镜头的画面,被不时翻看,印在脑海里。
每一个伴着呼吸声入睡的夜晚,是否就是情思萦系的土壤?黑夜纵容他放肆轻狂的梦境,又在白日到来时悄悄收回这些念头。
只是那段生活太过平淡无奇,对本丸的一切都很满意的鹤丸当时没有多想。
直到被熊猫无意间点醒,他才如拨云见日般明悟。
——是喜欢吧?这种心情。
不想永远站在他身后,想与他并肩,想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想满足他的一切愿望,想在众多同僚中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个。
看到他清瘦的背影,想凑上去从后面拥抱。
看到他高洁的侧脸,想伸出手指触碰。
会嫉妒与他亲近的长谷部、日月,会好奇他掩埋在岁月中不为人知的过去。
总是想起月色下,一起做坏事时他恐慌的小表情。被诸多付丧神围住阻止出行时的无助却让他倍感焦虑。
想起带有灵力的纤白手指拂过疼痛的伤口带来血肉重生的痒意。
还有背在身后的重量,搭在后颈的头颅,喷洒在脸颊的呼吸,交结在胸前的热度。
——是喜欢。
因为生活太过平淡,没有波澜起伏的事件,只有细水流长的相处。喜欢的感觉被众多类同的情绪掩盖,被懒惰的大脑抛在角落。
不只是臣子对主公的敬爱,不只是付丧神对审神者天然的亲近。这份感情带有刀剑杀戮掠夺般你死我活的排他性,他无法忍受别人——即使是小光,和审神者如他这般交缠亲昵!
鹤丸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是和歌中吟唱的风雅之事,迷幻又浪漫,优雅又醉狂。
细究之下,露水与风霜凝结在寒光凛凛的铁器上,时间与寿命的距离横亘在他们的感情之间,让鹤丸国永不敢细想。
他唯一明确的只有一件事。
此时此刻,今时今日,抛开一切顾虑。
在他明悟自己心情的当下。
他想……
*
因为九方阵在伏黑惠怀里睡着,这场随性而起的聚会很快就散场了。
白栖川带着鹤丸回夏油杰的据点。铃木集团的刀剑展览需要邀请函,他和鹤丸都没有渠道获得,所以他们要求助可靠的人类伙伴。
因为高专之行并无突破性收获,鹤丸同意夏油杰使用他的本体构筑“阵法”,寻找长谷部的下落。
只要找到最后一把刀的位置,他们现世之行就基本安定下来,接下来只要逐个回收就好了。
“奇怪?这把刀现在好像无法使用呢?”夏油杰苦恼道。
“何如?”
“万物皆有灵,我绘制的咒文是利用灵性与牵绊,还有物中滋生的情绪牵引咒力,从而获知与它相关物体的位置。可是这振刀的‘灵’现在好像不知所踪了。”
黑发男人尽量用通俗的语言给非咒术师的两人讲明白关键。
白栖川和鹤丸对视一眼。
夏油的意思是,他的印记要想发挥作用,本体和付丧神缺一不可。
已经瞒了这么久,他们自然不会前功尽弃。
鹤丸扯了个谎,谎称他刚刚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