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

这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不容易哄好那种。

她平日生气会变成一只气鼓鼓的大喷菇，但今天看过来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彬彬有礼但隔阂颇深。

这不禁让林希反思，最近自己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了一些？

他忧愁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百无聊赖看着路边两侧逐渐来往的行人，一首歌哼完后，很快见到小巷里正对诗怀禾家的那扇门打开。

花淳熙从自家走了出来，看见蹲在门口的林希，不由得愣住。

“早上好呀，阿花。”

林希随便和他打招呼，想了想把手中的肉包举起来：“要吃吗？”

“不了，谢谢。”

花淳熙穿着一件橙色底色中带亮金花纹的西服衬衣，外面罩着一件白色西服外套，腿上是同款的白色长裤，以及一双棕色鳄鱼皮鞋。

与林希对视短暂几秒后，他别扭地躲闪开目光对视，转身朝巷口走去。

林希看他过于既视感的穿着打扮，于是随意开口问：

“你加入了哪家港区的帮派？”

花淳熙脚步忽然停顿。

“一段时间没见，气质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原来是混帮派去了……从七城学园的高材生到帮派小弟，说起来倒也算是一段佳话。”林希身体后仰，喟然感叹：“如果让鹰哥知道，肯定会很欣慰。你觉得呢？”

“少在那里阴阳怪气！”

花淳熙被激怒，三两步折返，伸手朝林希抓了过来。

不过林希可不是姬川那种弱鸡，脚尖蓦然往前踢到他的小腿上，吃痛的花淳熙便迎面倒下，重重砸在旁边的台阶上。

林希伸手将他翻了个面，递出一张纸巾：“先堵住鼻子的血吧。”

摔出鼻血的花淳熙一把将纸巾夺入手中，朝林希背过身去。

“我和姬川那些人不同，并不想对你说教或者居高临下指点你该做什么。”

林希对他平静叙述，“从七城学园毕业升入大学也好，就此肄业混街头也好，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轮不到别人插手。只是看在鹰哥过去对我多有关照的份上，我才多说那么两句。”

他看着花淳熙的背影，轻佻语气逐渐收敛，变得低沉：

“你可要想清楚了阿花。港区帮派里面的水深不用我提醒，基层小弟每天都是用命去拼，稍有不慎就会被子弹或者义体改造后赛博战士盯上，惨死街头。”

“……那个时候，你是什么感觉？”花淳熙忽然反问。

林希一愣，旋即听到花淳熙继续说：“林希同学你也参加了我哥哥的葬礼，看到他停滞在那张小小的相框里，不见尸骨、再也不能说话呼吸时，你是什么感觉？”

“你想说什么？”林希沉声反问。

“人终究会死。”

花淳熙转过头来，“哥哥的死，与每天死在街头巷尾里的帮派成员没有区别。在他明知危险还要主动冲上前时，有听过任何人的劝告么？”

林希突然沉默，他意识到两人视角的重大差距。

通过他的经历来看，在那场冲突的最后，花季鹰是跟着纪岚庭一起去了源界深处，并没有真正死亡。

但在花淳熙眼里，他哥哥是真的撒手人寰。

林希至今还记得花淳熙当时对花季鹰的评价，他认为哥哥全身心投入治安署最危险的一线是在作践自己，认为花季鹰是在自我折磨，陷入赎罪的泥潭里走不出来，想着有朝一日死去，然后解脱（111章）。

这段评价背后少年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是：如果你死了，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

后来没过多久，花淳熙几乎一语成谶。

在他的眼里花季鹰是真的死了，只留下活着的人独留‘享受’痛彻心扉的苦闷，终日不得解脱。

“这就是，你故意放弃上学，甚至加入帮派的原因么？”

林希深吸了口气，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阿花，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你和当初你评价的鹰哥没有什么不同，你认为他在作践自己、自我折磨，现在你又何尝不是？靠叛逆的方式来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报复，是何其幼稚。”

花淳熙逐渐从被挑起的情绪中平复，重新变回淡漠的模样。

他从地上爬起，拍掉灰尘：

“你错了，林希同学。在葬礼后的一段时间，莪的确如你说的那样陷入一种痛苦纠结的状态。但我既然不认同哥哥，自然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我从不欠谁，因此不必替他人而活、不必赎罪。加入帮派是之后遵从自己内心，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花淳熙转身，二度朝巷口走去，这回林希没有再出声拦下他。

到了转角，花淳熙忽然脚步停顿：“在我陷入绝望，而你们都不见踪影时，是帮派里的人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我不怪哥哥突然死去，那是他的职责，也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现在我也找到了属于我的生活方式，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来多管闲事。”

他逐渐走远，只剩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话语作为结尾。

“帮我转告姬川，谢谢。”

花淳熙离开，林希自己把无人问津的肉包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