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曾云:“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兮不肯无。”恰似寻水邑的雨,虽已下了些时辰,却依旧不紧不慢。寻水邑一年到头,似常沐浴在天诰恩泽之下,那雨连绵不断,依序飒飒而落,使得整个邑城显得格外宁静。
天有刍情,但人无根,这方天地,不入月岁,不知蹉跎,也如这寻水忆邑的雨,漫落无声!
远行而来的人尚未踏入城门,却已然瞧出,寻水邑的百姓个个都似被拷上了枷锁。此处的天空,这儿的云朵,显得格外轻盈,仿若云淡风轻之态。
城墙外的墙根底下,搭着一个小小的草棚。棚内整日有个人呈“倒挂”之姿,两条不太灵便的腿挂在石凳背上,脑袋则耷拉着靠在棚柱子边,身上穿着一袭破旧不堪的长衫。草棚中间摆放着一个大石方台,台上搁着一个陶罐。
“二……六七四一,
己庚乙甲……戊丙丁,
寅卯……辰巳午丑子,
临兵斗者组前……行。”
他抬头又望向那陶罐,喃喃念叨着:“罐兄啊,罐兄,今日你若能羽化登仙,到了那边可千万记得帮我打点一二呀,待咱兄弟日后重聚呐!”嘴里这般不停地重复着呢喃着。
“哒,哒哒,哒哒,哒……”顺着城墙方向走来一人,手中拄着一条竿子,若是瞧得仔细些,便能发现那大致是条鱼竿。此人缓缓而行,不紧不慢的,刚好走到草棚前才停下脚步。他伸手将鱼竿直直插立在身旁,随后正了正衣冠,拂袖一拜,说道:“先生,晚辈是远方渔人,寻水垂钓,无奈家乡路途遥远,难以归去,故而前来讨碗水喝。”
寻水河是条河。
棚里的人好似有气又似无力问道:“后生家住何处,竟来此地讨水?”
那人只回了句:“朝曲。”依旧俯身行礼,姿态恭谨。
棚里人一听,“哗”的一声起身坐正,细细打量着下方行礼之人。见那人仍旧俯身作揖行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京都来的儿郎,跑到寻水邑的一隅,这来垂钓?这可是从朱雀大街一竿子甩出了一千二百里地呀!不知道先生你是张月的鹿,还是星日的马呀,莫不是有特别缘由?”
棚外那人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老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呐,晚辈佩服不已,晚辈……”
这人话还没说完呢,棚里的老人却已然怒目圆睁。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双手一挥,将身旁的一个陶罐猛地横推了出去。
“啪……”陶罐落在了棚里人的身旁,紧接着便传来棚里人的怒喝声:“神机妙算?小小后生莫要消遣我!你我一问一答一饮一啄罢了,哪来的什么神机妙算?”
那前来之人依旧满脸笑意也毫不在意,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而这其一的大道,有一半掌控在大都上位官家手中,而另一半听闻有人窃了去。窃者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之法,广散尘缘。后生不才,想来此处钓出个条理明白,也不枉费……”
棚里人说道:“后生后生,这是妄图以白衣之身挣脱泥潭,去行那绝命之事呀。彼之渔者,此之樵夫,你寻至此处,我又能有何用处呢?”
来人抬头,说道:“晚辈此番前来此处,不求他缘,果真就只是讨碗清水罢了。”
棚里人大笑道:“唉唉唉,好好好,水来水来,水水,水……”他抬头随意一瞥,瞧见棚外刚刚被推出的陶罐已然四分五裂,水也溢了出来,而旁边站着的人正满脸微笑地等着他,说道:“先生,如何?”
棚里人见状,不禁叹道:“天意如此啊,看来是脱不开,也回不去咯。罢了罢了,我既应允先生一水的因,便还了一卜的果,但我既不是包文正也不熟陆放翁,结果凭造化,莫有怨艾。”
来人道:“那梅花易数,紫薇星斗,今日能得一见,无憾。晚辈吕能!在此叩谢大恩。”说完,便双膝跪地,朝着草棚行起了大礼朝拜。
棚里人充耳不闻,坐在石台前,从袖里取签筒,冠中拽铜钱,这一筒一钱摇摇晃晃,“啪”的落在了石台,这人定睛一看吟唱曰: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台下吕能听罢,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