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吃着吃着就下雨。
今年的冬天少雪少雨,因为是冬天了,究竟不好意思倾盆的下,只是蛛丝般似得一缕一缕的洒下来。
雨细的望去都看不见,直到它顺着青瓦从屋檐滴落时的滴答声才提醒着,它来了。
在瓦片上聚积成珠子,再拉扯成线滴落下来,砸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溅起几瓣又融入到积水中,在极短的一瞬间反射出屋里透出的灯火。
常爷爷放下酒杯,看着玻璃窗外氤氲而起的湿气,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这是雪该多好啊。”
瑞雪才能兆丰年,若是能在年三十的晚上痛痛快快下一场大雪,那便是欢喜。
可惜今年雨雪特别的少,老爷子虽然不务农,但是在农村待了一辈子,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明年怕是要有大旱。
最关键的是,大锅饭已经把粮食吃完了。
所以常威才说,仓也空,井也空。
“我白天给了十三叔一袋粮食,年后我走之前再回去一趟。”
常爷爷摇了摇头,“救急不救穷,活不下去的时候再说。”
十三叔的父亲和常爷爷都是老太太的儿子,在家族里排行老五老六,嗯,常爷爷也是常老六。
即便是亲侄儿,老爷子也没有让常威没止境的帮衬。
老太太没有说话。
有儿子在,这个家里的事情她都不插手,老了就不要讨嫌,安安心心的享福就好。
帮不帮,或者说怎么帮,儿子自然会处理好。
年夜饭快要结束的时候,电话响起来。
是范团儿打来的,让常威代为向家里长辈拜年问好。
最终,她也没有提及大年初二的事情。
女孩子终归是要脸面的。
而且,她真的不急。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常威很在乎家人,因为过完年要南下,他为了多陪陪家人,甚至没有安排值班。
范妈说,恋家的男人才好。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飘向范爸的,带着警告的意味。
一周六天待在军营的范爸苦着脸不敢出声。
这通电话似乎开启了拜年模式,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电话打来。
都是龙组或者京城公安系统的老熟人,连姬晓望都从津门打来电话,说初四归队。
邬继茂说,他为了这通电话,走了六里路,塞了三包烟,才在公社里求人找到电话机。
常威表示感谢,挂上电话后,骂了句憨批。
邀功卖好一点都不委婉,把话说的这么直接。
难道还想我给你报销吗?
坐在电话机前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他莫名想起前世。
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中,程控电话刚刚推行,家里花了两千八的初装费才买到一个指标,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是这么相互打电话拜年问候。
到后来,手机普及了,电话也不愿意打了,干脆群发短信。
网络缩短了距离,好像又拉远了人心。
等电话不再响起时,杨敏和常妲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一家人坐在八仙桌前嗑瓜子剥花生,在常珑多次暗示后,终于开始了喜闻乐见的环节——给丫碎钱。
这会领压岁钱是要先拜年的。
常威虽然是家里的顶梁柱,但他没有结婚,甚至没有十八岁,所以依然有他的份,而且作为长房长孙,他还是头一份。
快要轮到常珑时,她眼珠子转了转,跑去厨房拿来个老旧的搪瓷盆子扣在地上。
磕头磕的惊天动地。
老太太和常奶奶都乐坏了。
拿到压岁钱,她打开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塞到口袋里,开着围着常威打转,大眼睛眨呀眨,眨出了摩斯码——打钱!
大哥以前会把自己的压岁钱拿出来分给常天和常珑,现在又上班赚钱了,应该给的更多。
常威早有准备,从衣兜里拿出厚厚的一摞红包。
他先给了老太太和爷爷奶奶。
老人家也可以压压岁的。
然后是老娘和常妲,接下来才是弟弟妹妹,至于常小蛮,她对钱还没有概念,纯粹凑热闹起哄。
从娄宏洋那里弄到三万多块钱,常威现在富的流油,出手全是大黑十。
快要轮到常珑时,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个专门准备的红包,郑重的放在常珑手心,“这是大哥的一片心意。”
普通的红包都是红纸叠出来的,但是给常珑的这个居然是个红色的荷包,沉甸甸的样子。
小姑娘接过去捏了捏,又抖了抖,听见里面金属碰撞后发出的声音,笑的眉眼都看不见。
打开,里面都是一分两份,偶尔还有点五分的硬币,加起来刚好八角。
小姑娘不客气的把这八角钱倒进棉衣的荷包里,抬头道:“钱我收下了,心意你拿回去吧。”
常威都气笑了,他好奇道:“你不嫌少吗?”
“多了就不是我的了。”常珑理所当然道:“你看着吧,二哥明早就得把钱交给老娘,她一定会说,我帮你存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说完,她反问道:“大哥,你小时候的压岁钱娘都还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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