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冬天,入冬前,上元县爆发了一起大闹事。
农奴们和县衙发生争执,推搡扯骂间伤了几个县衙的人,县衙一怒之下抓住数个奴隶意图大惩。
消息传到郡里,百姓之间疯传,梁风不用打听都知道了事态。
纸墨增税增到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奴身上,一辈子没握过笔的奴隶们突然要为自己每日使用的农具交文字税了。
官衙解释,农具不属于他们,他们每日从县里接过农具暂用,是为借,需要写立借用文书。文书一签便要交纸墨税,合情合理。农民们无法理解,闹了起来。
这些天,农民们不光罢工,还在县衙抓了几个闹事的农奴头领之后集体钻空子把人救了回去。
上元县府怒不可遏,起刀兵,打散聚众的农奴,重新抓获几个领头奴隶。由县尉亲自带兵押到郡治,或杀或罚,具体处置交由郡上定夺,不杀鸡儆猴不行了。
过了两天,被押着上郡的农奴捆到了西市,金絮急忙跑去围观。
草台上,被抓的农民共六人,都是男人,捆成一排。围观百姓不算多,梁风和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每一个被捆着的人。
六个人衣裳单薄,头发像冬天的稻田,面黄肌瘦,嘴唇发白,六双眼睛却仿佛汲取了身体全部的营养,愤怒得发亮。
梁风看出这六人中有三四个人不太一样,衣裳下羸弱的身躯隐隐有种力量流转的感觉。农活是体力劳动,可以起到锻炼躯体的效果,但是单一的动作很难练出全身肌肉协调的身体,反而个别关节容易过劳犯病。
那三四人显然拥有得天独厚的身体。
金絮忽然道:“农奴起事闹大了,未避免传到京城,也不希望没被抓住的农奴触底反弹,郡府应当不会赶尽杀绝,尤其在如今农奴人数减少、多数人都不愿卖身种地的情况下,只会施罚以示惩戒,这次被抓住的人都能留下一条命。”
草台一角,郡府的文官念着一份文书,宣布对这六人的处罚决定。
六人的名字逐个念了一遍,每人鞭刑二十道,当众施刑似乎是想起到羞辱之意。
草台下的百姓静默无声。金絮看着六人,忽然道:“那人,我有点眼熟。”
“中间右边的那个?”
“嗯。”
刚才念到这人名字叫袁七八,是六人当中唯一一个会在文官宣读罚决时开口痛骂的人。梁风低声道:“你认识?”
她摇头,“不是人,是他身上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熟悉。”
看个头,袁七八是当中长得最高大的,也是最先被念名字的,应当就是这次起事的领头人。
施刑开始,一道道刑鞭的破空声响起来,部分围观的百姓接连散开。
她看着每一道鞭子在挥打后扯起飞溅的皮肉,雨花般洒在草台之上,混着黄土的血腥气扩散开。六个人一声不吭地受着,土硬的衣服开裂,像干涸的大地开裂。
“这样的刑罚很重吗?”她问:“相比起忍受的不公,挨打的鞭子也太轻了吧。”
刑罚很快结束,他们不会得到治疗,马不停蹄地送回上元县,路上是死是活全看命数。
梁风和她回家,“有些人身体力量是天生的,吃糠咽菜也能养出一身肌肉。”
“我也看出来了。”她道:“他们该有机遇。”
这是出现在眼前的六个人,还有很多人是看不见的。不止是上元一带,入冬前的一月,南方多数郡县都发生了不下数十起农民举事,全部被镇压了。
她继续赚钱,一门心思地赚钱。不断调派各处人手流转货物,买来的马车持续增多,她拥有了一个商队。
外面可以预见地越来越乱。梁风决定从简单的算账入手,从给家里记账开始,慢慢成为她的贤内助,包揽家务事,这样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进入冬季,气温湿湿地冷,梁风给家里购置了一批冬衣。她出门少了,经常和他并肩上街看景色。南方的冬季和北方很不一样,虽然忽冷忽暖,但有很多树木不会凋零,南方的冬天是浓墨重彩的。
开春之后,雨水变得频繁,中大雨经常下个没完。
二月底,她想从家里调用一笔钱,不走账目。梁风问她想干什么。
“我想雇一批铁匠。”她伸出两指比划,“雇八个铁匠。”
“雇铁匠干什么?”
“打造兵器。”
“兵器?”梁风追问:“打造兵器干什么?”
“给手里没有武器的人使。”她扫了眼账本,“雇这八个铁匠的钱不走账目,避免被查出来。之后给家里添置一些家私吧,雇铁匠的钱就算进购置家私的钱里面。”
“你要干什么?”梁风拽着她的袖子,问清楚。
他几乎整日缠着她,她在做什么事情根本没有瞒着他,也瞒不住。
金絮什么也不说,带他去城外粮仓。
打开门,空空的一间仓房内只放了两百斤左右的粮食。她走进里面,推开一扇暗门,浓烈的铁腥气喷涌出来。
梁风感到惊奇,他没有留意过粮仓有间暗室。暗门内部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能闻出来里面堆满了铁块。
梁风疑惑地看着她,金絮把门关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