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穿堂风铺天盖地而来,带来些许冷意,白清湫觉得脸上有湿意,不自觉抬手抹一下脸,发现是额间渗出的汗,并非血迹。
她远远看着陈砝,神情木纳,虽从未谋面,脑海中依旧浮现出那个立于断头台前那个铁骨铮铮的身影,一代忠臣以壮烈而又悲惨的一生潦草收尾。
白清湫怔愣了好些时候,声音因在外奔波许久又滴水未进而低沉嘶哑,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那……我父亲呢?义父,我父亲也是因参与改革而遭奸人构陷致死吗?”
她试图平稳呼吸,却感觉喉咙像被绞紧,哽咽的声音在唇齿间打转,泪水早已盈满了眼眶。
这位御史大人的境遇,跟父亲的遭遇如出一辙,这使她不禁怀疑起父亲真正的死因。
虽然官府文书上,对父亲的罪名只是草草一句通敌谋反,负责协助办理案情的大理寺也是以此言以敝之,但白清湫深信,案情绝对还有隐情,大家越对此案如此讳莫如深,避之不谈,这案件背后就越可能暗藏玄机。
陈砝看着她红着的眼眶,一时间失了神,眸中含着说不清的情绪,欲言又止,最后只含失望。
这目光让白清湫心头一颤。
她知道,她破界了。
陈砝与父亲不过师生一场,父亲门生遍地,最得他喜爱的是与他性情相似的沈冷之,对于惯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事情一贯顺风使舵的陈砝来说,他并不得父亲喜爱。
陈砝能收留她,已是仁至义尽。
而陈砝收留她的前提,便是让她再不提及旧事,好好活着。
她不能因为自己想为父亲翻案而连累到她。
“回去罢。”陈砝长叹一声,“你莫要再试图你探查旧案,案子的判决已然盖棺定论,莫要再查下去了。”
“义父……”白清湫试图挽回道,“您也知晓,我父亲对圣上忠心耿耿,,他怎会存有谋反之心!”
说到此,她喉咙如被钝刀搅动,发出的声音低哑破碎,“父亲为官时,每遇议事,必秉公执法,绝无半点偏袒,所以……”
陈砝蹙着眉,冷目朝她看去,眼神间满是警告,打断她:“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再歇息几日罢。”
“至于复职一事,过阵子再说。”
陈砝出言制止她,白清湫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言论有些过激。
愣了愣,回过神来,压住原先那汹涌的情绪,顺从地抱拳躬身朝陈砝作揖道:“女儿遵命。”
之后,陈砝见白清湫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他眉头微蹙了一下,一股怪诞的感觉浮上心头。
看着她的背影,陈砝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天资平平,性情也唯唯诺诺,不像沈冷之那般刚正不阿,也不像朝中诸如祁王、太子那般谗佞专权,坏得彻底,他汲汲营营了半辈子,到头来身边空无一人。
为何如此爱惜羽毛的自己不惜会冒着欺君的风险救下她呢?
陈砝嘴角微露一丝苦笑,接着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寄托了许多心酸和无奈。
他心想:妍儿,你好狠的心呐!
*
白妍是白清湫的母亲,也是幼时陪伴着陈砝的发小,他们两家皆在江南经营丝绸生意,并自小便许下了亲事,本以为待自己上京赶考,功臣名就之后,他就能娶得心爱人,彼此相伴一生。
谁知,未等他上京赶考,白家就因织造厂出了事,欠下一大笔银钱,并且那些商户告到官府,白家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这时,为了筹得银钱,白父带着白妍亲自登门借钱。
即是商人,见利忘义以及唯利是图便是其最深的底色。
陈父陈母拒绝将自家赚的钱财填入白家这看不见底的无底洞。
几次登门借钱未果,白家便断绝了与陈家的来往,他俩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时的陈砝被父母关禁在家,不得出门半步。
一日雨夜,待父母以及随身侍从睡下后,他将自己省吃俭用所存下的银钱,以及自己名下的地契铺子藏在袖中,从后门逃出奔向白家。
大雨瓢泼,倾泻千里,他撑着伞,细雨不时被风吹得飘进来,落在他脸上,他的身子被刺骨的凉风吹得颤抖,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白妍,他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他只求自己能再跑快点,这样就能马上见到她了。
终于,穿过了看不见尽头的巷子后,他来到了白妍家,当见到白妍屋子的灯还亮着的时候,他不禁暗暗感叹: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咚、咚、咚、咚、咚”陈砝轻声敲响了白家后门。
这是幼时他与白妍定下的密语,平常人只会敲三下,若是他来找她,便敲响五下,她就知道是他了。
这次,他等了好久才听到有脚步声渐近。
本以为来开门的人是侍女,谁知,他抬眼一看,眼前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心上人。
他着急道:“妍儿,外面冷,快些进去,莫要染了风寒。”
说着,他欲脱下披风来递给她。
“你走罢。”白妍红着眼,冷声说道。
陈砝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只当她是在怪他没第一时间给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