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盛宴
又是那个梦。
尸横遍野的战场。杀不完的妖魔敌军。父兄冰冷的尸体。
最后是将他温柔唤醒的霞光, 宛如从地底艰难盛开出的玫瑰花。
灵珠子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的天色仍然是深黑的,房间里的烛火也熄灭着, 一切都很安静。只有那枚被放在他床头的平安结,正幽幽散发和他梦里一样的绯色淡光。
他看着那枚平安结好一会儿, 被梦境牵动得焦躁的内心莫名缓缓沉静下去, 然后再次闭上眼睛, 无梦到天明。
晨起后,灵珠子推开门, 看到屋外到处都是一层浅橘带紫的朝霞光,纤薄清透。
因为下令遣散了所有由主事总管送来的新侍仆的关系, 此刻院中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那只雪白海东青。
他给刚醒来的神鸟喂了食, 抬头注视着天空中愈发浓艳的朝霞片刻, 然后收回视线,取来红缨枪心无旁骛地开始早训。
白衣黑发的少年身姿清逸如一羽飞鸟。红缨枪带着霞光点点被挽出数个枪花,破空直刺,震出的气流削下几簇垂绽在朱瓦白墙上的凌霄花, 化作一地残红。
早训结束的时候, 堂兄文晔带着总管来为灵珠子送新制成的华服,一切样式与细节都与灵珠子父亲遗物中的那件一模一样。
灵珠子垂眸瞥了一眼, 没有说话, 而是沉默听着那位若非他归来, 此刻早该坐在家主之位上的堂兄,正面色平和地为自己汇报着府中其他的重要事宜。
听完后,他并没有发表太多自己的看法, 只淡淡吩咐一句就按照文晔的意思去办。
文晔俯首称是,然后带着放下朝官服的总管很快退了出去。
朱门闭拢的刹那, 文晔回头再次望向那个正坐在一树梨白下阖目调息的少年,刚才还谦恭和煦的神情一扫而空,随之浮现的是深刻的怨恨。
他还记得,那是帝赦元尊下令由灵珠子承袭老统领一切尊位权衔的当日。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几乎被强烈的愤恨冲击到失控。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承袭家主之位,他暗地里花了无数心思,用了无数的手段,到最后却仍然化作一场空。
那么多的心血与筹备,就是为了在老统领战死,本宗血脉绝嗣以后,他能成为新的家主,从此与自己的过往斩断一切关联。再也不用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原生家庭里去,再也不用面对那个将他从小折磨到大的父亲,甚至还能利用家主的权利直接将他抹杀。
可没想到,灵珠子的死里逃生毁掉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愤怒,诅咒,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极致怨恨,但又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回忆里很快找出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衣的本宗幼子的模样。
那是老统领唯一的夫人所生的最后一个孩子。
明明是个男孩,却生得一副比女娃娃还惊艳美丽的容貌,又带着自幼习武弄枪所形成的一股凌厉英气,是老统领夫妻最疼爱的一个孩子。
还因为被当初的帝赦元尊夸耀了一句“灵珠化相,天赐骄子”而得名灵珠子。
印象中,灵珠子因为年幼,尽管老统领对他表现出了极为不同的偏爱,但也还没来得及仔细教导他如何去做一个家主,只教会了他该如何在战场上取得胜利。
可是,有些没有号角,战火与刀剑的战场,可比那些单纯的厮杀危险得多。
抱着这个念头,文晔很快确立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他要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这位年少便已战功赫赫的少将军回府,然后略施小计便挑拨了一出在他看来,灵珠子本应该是无从处理的闹剧。
也许他确实和他的父亲一样,很善于调兵遣将,排阵布局。可对于这些牵扯到血缘与家族内部利益权衡的东西,他恐怕就不会那么从容不迫了。
最好他足够听话,文晔就可以暂时留着他,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傀儡。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寻机杀掉对方,也不用在圣尊刚下令后就弄得太难看,也让自己的嫌疑看起来太重。
可当文晔带着这个想法,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家主时,却被他脸上的神态所刺到。
他所想看到的,任何与厌烦,疲惫,茫然或者慌乱有关的情绪都没有出现。
少年苍白得有些虚弱的脸上只有一片令人发怵的漠然,清黑眼瞳里波澜不见,犹如一双深井般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饶是文晔的年纪比他长了数倍,也在与那样的目光相接时,感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寒栗感。
最终,灵珠子开口了,嗓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冰凉无波动,毫不留情地便惩处了所有明面上参与了这场闹剧的人。
凡是几名涉事家眷的侍仆,不论资历与主人是谁,关系远的就先刑后驱逐,贴身侍奉的便全部绞杀。
“至于几位姑母还有叔伯,既然你们刚才说要跪请公道,那便跪着。”灵珠子淡淡说着,连眼睫都没抬一下,“那些需要被用刑和绞杀的也不必带走了,就地处决吧,也算是陪着姑母和叔伯们最后一程。”
说完,他走进面前的祠宗堂里,背对着外面的一切,坐在他父兄的灵位前一动不动,直到外